此刻,屋外大雨。

雨噼里啪啦地砸向地面,冲刷着这个城市的夜,冲刷着这条街道,冲刷着每一个路人的灵魂。

我坐在玉林路的天津酒吧里,让我的记忆混着雨水,淌在键盘上。

其实酒于我并非必须,啤酒滑入喉咙带来的苦涩也不是我的提神剂,我只是想远离,远离聒噪的室友,远离逼仄的寝室,远离校园,远离那片地方。

仿佛不在学校周围,那些压力也离我而去,不复存在了。真的可以不复存在吗?很难的啦。

今天中午是提交毕业论文初稿的截止日。我觉得大学教会我最重要的一件事,就是让我认识到——人活得怎么样只和自己有关。这当然不够唯物,不够马克思主义,但不够马克思的多了,也不差这么一点。我室友论文一共用了不到一天,考研失利,四月结束还没有一个 offer,但他每天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和高中同学一起打游戏;而我和清华本校读博的朋友,在为一件又一件事苦恼。这对吗?当然。

有一件事我之前一直很笃定:那些高考四五百分,不出省的同学过得比我好得多。如果我是一个内大、内工大的计算机学生,我可以想回家就回家,四年之后要么本校考个研,要么靠着家里在本地多少有点的关系,找个工作,吃点死工资。不需要发愁房子,家庭积累的资产就足够了。然后结婚,生孩子,不满和平小学的师资,尝试走关系去一个还过得去的小学,也许还是十八小,接着是包钢三中。按照统计学概率,他应该考不上包钢一中,补课补了一地鸡毛后高考再考四五百分,熟悉吗?

当然,我是傲慢的。我傲慢地认为,留在本地的人一定能找到工作,一定没有什么理想;我傲慢地认为,他们一定能找到工作,一定能满意;我傲慢地认为,他们生活幸福的阈值很低,小富即安;最重要的是,我傲慢地认为,我一定不会演出上面的剧本。

凭什么?凭我本科 985 热门专业,还是凭我即将美国读博?或许现在很多家长还会认为这是什么成功的前兆,但只消过个几年,就会变成——上了那么多年学还在上学,养这么大跑个老远一点都指不上,折腾了半天找工作还那么费劲、工资还就那么点。从包头到美国看似很成功,但只有身在其中,才明白自己不过是刀头舔血。先不管我上面有多么傲慢,有一件事是确定的——离开越远,可控制的部分就越少,容错性也越低。拼死挣扎出的那一点空间,不过是饥饿时的一颗糖果,确保自己不马上饿死罢了。

你说,既然留在老家那么好,你还跑那么远干嘛,自讨苦吃?有代价的啦。如果仔细回顾上面那个傲慢的幻想,会发现里面藏着很多陷阱。衡量工作与成功的唯一标准变成工资,结婚生子,想尽办法为孩子积累“原始资本”,辛苦赚出补课费,一辈子只有孩子。你可能会问,这有什么问题吗?没问题,但不能选择有问题。回到包头的那一刻,就和命运签下了不能违背的契约。

问题出在哪里,出在“我”吗?别闹了,我还什么都没做。出在包头吗?也许是的,偏远地区观念落后;也许不是,是你不想内卷的。那问题出在哪里?恐怕,是这个时代了。生不逢时?也许吧,但是每一个时代都有苦难。或许从出生开始,烙印就已经打下,只是需要时间罢。

雨小了,酒尽了,我也该走了,带着冲洗过的灵魂,迎接黑暗。就像太阳一定会升起一样,黑暗也一定会被驱散。

只是,驱散后的你我,还是你我吗?